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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2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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溫暖一走,蘇棠就回到了病房前。許久未見的許庭深不知道什麽時候也來到了臨川一院,此時正巧與蘇棠碰了面。

灰色的襯衫被眼前的男人穿得非常好看,許庭深不像是林寒那樣有著歐洲人一樣精致的輪廓,也不像是林岳那樣有著十足的精英矜貴的面容。比起他的兩位弟弟,他更有著成熟商人的氣質。他手指寬大筋脈可見,他寬腰窄背,倒像時下很火的那位明星——靳東。

“蘇小姐…”

許庭深站到蘇棠的面前,蘇棠不知為何心裏莫名有一點小緊張。但多年的職業經驗,讓蘇棠的緊張並未顯山露水。蘇棠得體地退開一步,推開病房的門。

隨著蘇棠那輕輕的一推,原本閉合的房門露出了一個三角形大小的空隙。蘇棠的聲音四平八穩,視線循著門縫看向門內,恭敬道:“許先生,進去吧。”

許庭深從外入內。蘇棠拉住門把手,輕輕一帶,為許庭深關上了門,又筆直地站在了門前。

病房裏面依稀傳來了多年未見的兄弟三人的聲音——

許庭深倚靠在林岳病床前的櫃子上,林寒斜靠在不遠處的半高大理石陽臺的棱角處,林岳坐在床上。

一疊文件,經由許庭深的手放到了雪白的被子上。許庭深一面離開病床,站直身體,一面沈穩道:“以林氏珠寶的所有財產去換取臍帶血的合同我已經托律師草擬好了,阿岳,你看看。”

林岳將要拿起合同,林寒風馳電掣般迅速過來,啪得一下,手掌用力地按在了那份黃皮文件夾上。雪白的被子登時凹陷下去。林寒扭頭,不可置信地瞪著林岳,咬牙切齒,“你當真要這麽做?”

“阿寒。”許庭深的手在說話的同時,更為用力地蓋在了林寒的手背上。“林聲和周蕙芳,是咎由自取。你是許家人。”

病房裏一時間,劍拔弩張。

林寒輕笑一聲。

“野火燒不盡,春風吹又生。我們會長大,總有一天會知道真相。我要是林聲,早在三十多年前就會一把掐死我們三個。可是,哥,阿岳,我們都還活著。”

林寒的話像是一道無解的數學題。是啊,他們三個人都還活著。那麽……如果林聲不是作惡多端,那麽當年的一切又要怎麽解釋呢?病房裏一時間陷入了沈默,濃郁的沈默像是熱氣,熱乎乎地讓所有人的心都變得有些異樣。

最後是林岳,用嘲諷般的眼神和語調終結了這種悶著的氛圍。林岳從僵持不下的林寒、許庭深的手下,一個用力,抽走了合同。

林岳冷笑,薄涼得近乎絕望:“不然怎麽辦?我的心臟病因停藥而覆發,並且一發不可收拾。媽讓你帶給我的那種藥,其實早在一個月前就不起作用了。我也沒有想到,我當時花了大價錢,強行進行捐獻前的準備,其實一條命早就耗得差不多了。主治醫生昨夜致電我,讓我務必停下這件事,說我現在大約是回光返照。我都已經這樣了,不拿回臍帶血,你想讓溫和死掉麽?!”

林寒喉間一緊,匆忙搶過了合同,奪門而出。他走前的聲音,像是地震後的餘韻,遺留在整間病房裏,竟然像是有回聲。當病房大門碰得一聲關上的那一刻,林岳驚愕啞然般地看向許庭深。

林岳張大了嘴巴,不可置信地詢問許庭深,“大哥,我剛才沒有聽錯吧?”

“沒有。”許庭深眉頭深鎖,看著大門的眼神深沈如海。“阿寒確實是說,由他去跟儲天簽合同。”



倒數第三天,一切都變得緊迫至極。

隔著一間玻璃門,看著裏面精良的設備,以及躺在手術臺上的林寒。蘇棠已經咬破了自己的嘴唇。

此時是北京時間的淩晨的三點,整個臨川市應當還在沈睡當中。黑朦朦的天空下,是兩三點執著的城市燈光。而與之相差八個時區的英國是前一天晚間的七點鐘。天然的地理差異帶來的神奇時差,聽起來多麽像一個有關時間穿越的童話故事。

英國建築尖尖的頂尖,穿插在天際,更讓一切都顯得那麽得不真實。蘇棠寧願這真是夢!

叫做方驍的男人與叫做丁曉朦的漂亮女人,是和他們一趟飛機,在晚上坐的頭等艙大老遠從臨川市飛來英國的。此刻,他們幾個人正站在英國某獨立別墅的一間玻璃房間裏。玻璃房間像是一個偌大的水晶長方體,房間裏面有著雪白的長桌,桌上擺滿了像做化學實驗一樣的、顏色各異的器皿。各種各樣的手術刀在金屬盤子裏,似乎隱隱發著光。夜晚的天空黑漆漆的,蘇棠、丁曉朦、方驍都安靜得不敢呼吸。除了他們幾個人之外之外,還有一位穿著白大褂的黑人醫生站在這個房間裏,站在蘇棠的面前。蘇棠雙目飄忽地看著這位黑人醫生,最後艱難地從文件袋子裏拿出林寒交付給她的那一張手術保密條款。

蘇棠將拿出來的文件倏然又收回來,文件垂在他的大腿右側。蘇棠英文發音冷硬,語氣裏是十足的不信任,“賈德森醫生是吧?你知道的,將一個人的手部皮膚割開,敲斷其中一塊骨頭,再嫁接上一把特殊材質的手.槍是一臺難度很高的手術吧。我不知道林寒為什麽找你,但是,你要知道,但凡你中間出了一點紕漏,我們這邊絕對不會放過你!”

“賈德森是人類學解剖學以及生物病理學方面的怪才,蘇助理不必太過擔心。”麻醉藥已經打進了林寒的身體裏,蘇棠卻遲遲沒有念要求,方驍不由出聲催促。

聞言,蘇棠最後咬了咬槽牙,深吸一口氣。她洩憤般地粗魯地將手裏的文件一把塞入了賈德森的手邊,然後猛地背轉過身體,生起了悶氣。

賈德森好笑地看了看蘇棠,目光轉向方驍的臉上,神情再次嚴肅,“好了。”他說:“我要盡快開始手術了,你們先出去吧。”

方驍難得沈穩地點了點頭,喊上丁曉朦和蘇棠,轉身出去,關上了整個‘水晶棺材’的大門。

大門剛一合上,門內似乎就傳來了手術刀的聲音,那金屬碰撞的冷硬感覺,就像寒露深重時滴落在池塘裏的水滴聲,即便聽得不真切,還是讓人心裏發顫。

蘇棠眼圈發紅,聲音裏幾乎帶上了哭腔,她望著一旁的方驍和丁曉朦問:“你們是他的朋友,就不能攔住他麽?我也知道,一旦他去見儲天,勢必就會遭受層層的安檢。想放設法帶槍進去保護自己,沒錯。可是,易骨換槍,這種非常人能承受的事情,你們怎麽就不勸著呢!他胡鬧,你們也跟著……”

“蘇助理。”長相美艷的丁曉朦走過來,拍了拍蘇棠的肩膀,丁曉朦臉上帶著無奈的笑容,“林寒他……不是胡鬧。儲天真的很難對付,而他又必須救溫和。人的命只有一條,他不過是用他的命去保護他愛的人。”

蘇棠又何嘗不明白林寒做這一切的目的所在,然而當一切都被丁曉朦血淋林地吐露出來的時候。蘇棠也只是哇得一下哭出來,猛地抱住了丁曉朦。好像這樣,蘇棠就能安心一點。

蘇棠知道,儲天與林家前仇悠久。儲天想要用臍帶血去換取林家的江山。丁曉朦拍著蘇棠的肩膀,輕輕解釋林寒做出這番驚天舉動的原因。

丁曉朦聲音淡淡的,她一面像安撫嬰兒一樣拍著崩潰的蘇棠的的背部,一面輕聲說:“林寒並非沒有狠心下過用家業換取臍帶血的念頭,可是,通過以前查過的關於儲天的底,我們發現,儲天那人,根本不會存著一物換一物的念頭。林寒已經和儲天聯系上了,約好明天上午十二點鐘在臨川市海拔兩千米的高山上見面簽署合同。儲天只要林寒一個人去,他的意圖很明顯,他肯定是要在利用臍帶血詐騙林家家產的同時,再用林寒當作要挾林聲與周蕙芳,一報前仇。”

儲天狡詐,防備心強。溫和又是溫暖的心頭肉,是林寒的親生兒子,在這種時刻,林寒因為愛孩子愛溫暖,下定決心要親自救自己的兒子!所以,林寒決定兵行險招。

傻乎乎為林寒定機票,如今才得聞全部真相的蘇棠,聞言哭的抽噎不已,全然忘記隱藏自己的感情。她打著嗝,漲紅著臉,一字一句幾乎吐字不清,“所以,嗝,所以,因為儲天那人自負又精明老道,對此次的簽署有所防備,勢必會對林寒進行全方位的安全檢查。嗝……然而具體法律效力的合同是不能落入儲天手裏的,所以,林寒決定,找賈德森,開皮,去骨,把一把特殊處理的槍.枝生生接到他的骨頭裏。然後,蓋皮,對不對?”

方驍點燃了一根煙,在煙霧繚繞裏緩緩點了個頭,“嗯,是這樣。”

方驍彈了一下煙灰,看著抱團的丁曉朦和蘇棠,聲線平穩地苦笑了一聲,頗有種吃完麻辣燙長舒一口氣的氤氳聲調:“中國百姓大約不會有槍.支,即使儲天有,見到趁機搶走合同與臍帶血的寒哥,斷臂為槍,也會稍有忌憚。至於地點,寒哥把地點選在山頂,意在賭一把。在對方遲疑的分秒間,看看能不能乘坐上我帶來的直升機。”

蘇棠靜靜地聽著,眼底的淚水漸漸幹涸,她努力收起情緒,站直了身體。月光薄薄地勾勒在她的身上,她忽然輕笑一聲,遠遠看著方驍和丁曉朦。她吐出一口氣,笑,“我明白了,這是一場看不清終點的賭博。儲天心狠手辣掌握著絕對的主動權。他能夠把臍帶血留到今天,只是為了這場談判,而這場鴻門宴一到,合同簽下的一瞬間,就是臍帶血被覆滅的時刻。所以,對於急需臍帶血的溫和來說,這是最後一次機會!”儲天被林聲弄進過監獄,根本不會讓林家在乎的東西存活!

蘇棠內心震撼,即便知道是一場勝率極為低下的賭博,林寒也願意以身犯險。她問方驍要了一根煙,一把點燃噙在嘴邊。煙火飄忽間,蘇棠慢慢想明白了一件事情。在此之前,蘇棠以為,像林岳拿命去愛一個女人,已經是世上最極致的愛情了。但她從未想過——

林寒愛一個人的方式,會比要命還讓人心疼。

蘇棠忽然非常心疼林寒,也覺得林寒傻氣無比。蘇棠雙手合十抵在下唇上,指縫間的香煙還燃著猩紅的光。蘇棠搖了搖頭,林寒為溫暖付出了這麽多,溫暖卻毫不知情,甚至連他愛她,也不知道。蘇棠深吸一口氣,她一直不能夠真正徹底地理解林寒為什麽時至今日還要瞞著溫暖——他愛她如生命這件事。但是到此刻,蘇棠想,她大抵能明白了。

她想:假如最壞的情況出現:林寒失敗,不幸成為犧牲品,溫和也沒能及時得到臍帶血不幸去世。那麽當他長眠於地下的時候,林岳會扶持著溫暖度過喪子之痛,而溫暖也可以不帶任何歉疚感地自由選擇與林岳相伴到老。仍舊可以一生幸福!

蘇棠納罕,她忽然臨窗回眸,在窗簾翻飛的背景裏,望著丁曉朦和方驍無奈地吟嘆一聲:“你們知道麽?林寒窮盡渾身解數,原來不過只是為了一件事情。把溫暖這個女騙子從泥濘裏帶走,給她陽光。”

這世上最難的事情,並不是上刀山下火海。而是,度深思刻骨於平常。哪怕心裏驚濤海浪愛得渾身顫抖,卻也面色如常,假若我並不愛你。

手術不知何時落下了帷幕,便於斷臂的高科技儀器也藏在了皮膚裏。夜色沈沈,寂靜無聲。賈德森聲色沈沈地信手推開玻璃門,蘇棠猛地轉身過去,她疾速走進玻璃房間裏,面無表情地站在林寒的邊上,蘇棠就這麽看著麻醉後的林寒,想到林寒這樣努力,溫暖卻還是會冷眼相向,於是,蘇棠心下一沈,對溫暖動起了更深的心思。

蘇棠攥緊了手心。看來那天讓溫暖在林岳病房外聽的墻角還沒起作用。似乎到現在,溫暖那個臭婊.子還沒表現出要走的心思,還在死皮賴臉地等著林岳救人。蘇棠想到這裏,覺得為今之計,要避免林寒真的以身犯險,只有一個辦法了——讓溫暖走,或者讓溫暖消失!



此時,隔著八個時區外的臨川一院,也是一片靜謐。

溫暖已經在林寒的辦公室前站了一夜,辦公室裏還有紙頁翻動的聲音,極為輕。她思慮著林寒是否還在忙,因為,忙到天亮是林寒近期常有的事情。她躊躇了這麽久一是因為林寒的辦公室禁止別人貿然進去,二是她終於下定決心,想請林寒勸一勸林岳。

最終,夜涼如水的夜裏,溫暖在敲門卻沒有回應後,大膽推開了辦公室的門。她敲擊著盲仗一步步地靠近林寒的書桌,她沒提前打招呼說要過來,而林寒似乎也沒提前打招呼告訴她。

她會在書桌上摸到一個正在工作的錄音筆。

溫暖心驚肉跳地嘗試著去摸林寒的座位,當她發現座位上空無一人後,溫暖的整顆心猛地一涼。溫暖顫抖著雙手往桌上亂摸,忽然摸到了一枝筆。溫暖的手指觸摸到了筆上的一個發音孔,她抿著嘴唇緩緩將筆放到了耳邊。發音孔造成的空氣震顫刺激得溫暖全身的毛孔都在驚訝。而那一陣又一陣機械的翻書的聲音,讓她心悸。

☆、Chapter 2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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